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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王昱 阿拉伯的古书中这样赞美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人间若有天堂,大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天空,大马士革必与之齐名。”然而,大马士革有着截然相反的含义——它是人类七千年文明史的起点之一,大马士革同时又是世界上最锋利刀剑的名字。大马士革刀身上纷繁美丽的花纹,铭刻的是千年来不同人群为着不同理由在那座名城下上演的一幕幕刀光剑影。刀锋与名城,什么力量能将二者在大马士革完成整合?在其漫长的建成史中,“文明与冲突”揭示出了大马士革悲剧的宿命。 缘起:新月沃土 人类文明的第一缕曙光照射在大马士革城上——考古学家们证实,早在公元前1万年,该城就已有人类定居。 然而,大马士革远古时代的辉煌,让历史学家们十分难以解释。这座城市的所在地,不过是沙漠边缘上的一块绿洲,其环境绝对算不上优越。人类的第一座城市为何会诞生于此?为什么偏偏是在自然环境较为严酷的中东地区率先出现了文明的初曙呢? 这个关乎整个人类文明史的谜题,直到近年来对远古气候考证的深入才逐渐有了答案。距今1万到6000年前,如今荒原千里的中东地区曾是一片广袤的草原,然而到了公元前4000年左右,随着该地区多雨气候的结束,草原开始急速退化,人群被迫开始向有限的水源地集中。当原本散布在广阔草原上的各民族在狭小的绿洲和冲积平原上相遇时,人类第一次有了争夺土地的动机,于是战争爆发了。胜利者们为了固守住自己的生存空间,开始尝试过定居生活,并兴建城市和堡垒,于是文明出现了。 关于人类文明初曙为何出现在中东的解释,揭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文明本身就是冲突的“副产品”,越辉煌的文明背后往往隐藏着越强烈的冲突。而这个逻辑,也正好解释了大马士革为何如此重要——散播在整个中东地区的绿洲群,恰似一把横放着的大马士革弯刀,尼罗河三角洲是它的刀柄,两河流域是其硕大的刀头,而大马士革和整个叙利亚,恰好位于其刀身细长弧线上的最顶端。在这块被称作“新月沃土”的沙漠中唯一的膏腴之地上,大马士革所在位置,既是最为狭窄的咽喉所在,又是正处中央的心脏地带。沃土两端的文明如要冲突,此地是必经之路。在“新月沃土”这把弯刀上,大马士革是实实在在的一座刀锋下的城市。 魔咒:“至强之人” 公元前四世纪,大马士革和整个中东地区迎来了第一位来自欧洲的征服者亚历山大大帝。公元前323年,一生从未打过败仗的“世界征服者”亚历山大大帝最终败给了疾病。在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部将们问他,究竟该由谁来继承他的帝国呢?亚历山大留下了一句难解的遗言:“把王位交给至强之人”。 亚历山大去世之后,他的四位部将瓜分了马其顿帝国。在这四个军阀中,最为强大的是控制埃及的托勒密和征服了小亚细亚直至伊朗和阿富汗间广阔地域的塞琉古。两人都深知控制叙利亚地区对重建亚历山大帝国的重要性,于是仅大马士革城一地,就在双方征伐不休中来来回回易手六次。有趣的是,在战争间歇,这两位旧时同僚都不忘强调自己才是当年大帝指定的那个“至强之人”。 从那以后,亚历山大那句遗言似乎就成了一个魔咒,塞琉古和托勒密的王国相继灭亡后,罗马帝国、帕提亚帝国、拜占庭帝国、萨珊波斯、阿拉伯帝国、蒙古帝国,这些不同历史时期的历史最强者,在大马士革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在这一连串征服者之中,将大马士革的战略作用发挥得最为淋漓尽致的,或许莫过于伊斯兰世界的传奇英雄萨拉丁。 萨拉丁本人是埃及优素福王朝的缔造者,然而其生涯中绝大多数的征战都是在叙利亚完成的。萨拉丁之所以如此看重这块远不如其大本营埃及富饶的土地,是因为他认识到要驱赶从欧洲远来的十字军,必须牢牢占据住这块战略要地。凭借着叙利亚和埃及双向的南北夹击,萨拉丁不仅消灭了十字军建立的耶路撒冷王国,更战胜了前来挑战的欧洲各国的著名国王们。大马士革,成了名副其实的“至强之人”才能占有的城市。 伤逝:劳伦斯之梦 刀光剑影中数千年的碰撞与冲突,为这个国家留下了辉煌的传说,却也同时留下了创痛。亚历山大大帝那个“至强之人”的魔咒,在这片土地的上空萦绕不去,大马士革、叙利亚甚至整个中东,都在争夺最强者的刀锋之上跳着华丽而血腥的舞蹈。 1909年,一位牛津大学历史学学生来到叙利亚游览,当他仰望着瑰丽壮美的骑士堡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这位醉心于阿拉伯文化的英国年轻人脑中形成了。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这位后来以“阿拉伯的劳伦斯”之名广为人知的年轻人再次受命来到中东。英国政府是想利用其“阿拉伯通”的特长在敌国土耳其的后院里捣捣乱,而劳伦斯自己却有更远大的设想。他与阿拉伯王子费塞尔结为挚友,帮助他将原本被土耳其帝国分而治之的阿拉伯各部整合起来,掀起了阿拉伯大起义。起义军在他的建议下,依靠英军提供的补给穿越了本是天堑的阿拉伯沙漠,长驱直入直捣叙利亚。1918年9月30日,劳伦斯与费塞尔带领阿拉伯联军攻入大马士革城。此举标志着阿拉伯人摆脱了土耳其帝国对其长达四百年的统治。自萨拉丁逝世后,阿拉伯世界又一次看到了曙光。 在劳伦斯的计划里,攻占大马士革只是个开始。在其建议下,参与起义的阿拉伯诸部在大马士革召开了泛阿拉伯会议。按照劳伦斯的计划,这次会议也许会像美国大陆会议一样,为建立一个统一、独立的现代阿拉伯国家做准备。然而这个梦想却被现实撞了个粉碎。一进入大马士革城,各部族为争取自身的利益争吵不休,几乎弄得要拔刀相向。而恰在此时,劳伦斯接到了英国上司的指示——既然阿拉伯酋长们想要各自占山为王,那太好了,大英帝国很乐意顺水推舟将他们分而治之。 大马士革城,在刀锋之下再一次屈服了,与它同时屈服的还有劳伦斯那个帮助阿拉伯独立统一的梦想。告别大马士革的劳伦斯此后再没有回过中东,他拒绝了英国政府给他的一切荣誉,在隐居中度过了余生。而“一战”后协约国对阿拉伯国家分而治之的决定,为整个中东再次陷入动荡埋下了总祸根。 大马士革,一座刀锋之下的名城。作为历史上饱经战乱的叙利亚,逼向它的刀锋既是大马士革刀那样有型的利刃,更是位于“新月沃土”的“弧顶地带”这一特殊的地缘位置给它带来的宿命。走过数千年的刀光剑影,这座璀璨的名城,何时才能摆脱它刀锋之下的宿命? |
